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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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9/8 11:01:00

久居繁华都市,见惯了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热闹喧嚣。上海,无疑是一座美丽的城市,作为全中国城市中的老大,在我看来,其地位在短时期内是难于撼动的。作为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一个市民,自然是非常幸运和值得骄傲的。

然而,在享受城市的生活便捷、经济文化多姿多彩的同时,也时不时的困惑、迷茫、不知所措,禁锢于钢筋水泥、邻里间老四不相往来的沉闷,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了,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旷日持久,一个守法的公民当然自觉地整日宅家,此种感觉尤甚。

临近清明,上坟祭奠先人顺便看望年近八旬的老母亲当属第一要务。前几天一大清早,携家人驱车回了一趟崇明老家。

一出长江隧道,和煦的春风迎面吹来,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仰起头,天空一片蔚蓝色,心头不由得为之一振。要不是正开着车,真想伸开双臂呼唤一声----久违了,我的家乡,我回来啦!

有事待办,沿途的风景不及细看,专心致志地开车,总共不到两小时就顺利到家了。忙完祭扫的事宜,陪老母亲一起吃了一顿简便的中午饭。本想趁离家还有半天工夫可以和老母亲好好聊聊家常,毕竟聚少离多,有太多的话需要互相倾诉,却没料到被抽壮丁了。嫂子要我送她到海桥,去看望两个多月未能见面的外孙,因为疫情,各乡各村都在封路,交通不便路途又遥远,一见有车理所当然地向我提出这个要求。我向来喜欢小囡,而且也有半年多没见了,自然是满口应承了下来。

顺着北沿公路,车一路西行。两旁种植的行道树,笔描线直,水杉的嫩芽已绽放,生机勃勃。我悠闲地一边开着车,一边欣赏着沿途的美景。一过小竖河,进入原红星农场的地界。侧目北望,我被眼前的景色完全惊呆了----一片嫩黄,广阔无垠。啊!油菜花,是油菜花开啦!

我不由自主地踩下刹车、靠边挺稳、拉手刹、熄火,然后拿起手机直奔油菜田而去。急步跨入田垄,只见花丛中无数的小蜜蜂正在花蕾间游曳、飞舞,一股油菜花的清香味沁入心脾,举起手机咔嚓声不绝,我要把这家乡春天的气息永存。又见油菜花开,嗅着花的芬芳,我的思绪慢慢的禁不住进入了在家乡度过的幼年、童年和少年,一幕幕如烟往事在脑海里迭现。

相对于牡丹、海棠、月季等诸多观赏花类,油菜花名不见经传,根本就上不了台面的,但对于自小在农村长大的孩子来说却有着特别的偏好,有着难于割舍的情分。

小时候的家乡崇明除了种植水稻、玉米、三麦为主的粮食作物外,经济作物主要是棉花和油菜,都有上面统一指定的,不像现在。粮食要交足国家收购的公粮,余下的才是分给社员的口粮了,年终分红只好指望油菜等经济作物有个好收成,是农户们日常开销的最重要的来源。说油菜是农民的活命钱、命根子也毫不夸张,分红靠它,吃油也靠它(菜籽油,崇明人称之为菜油。其时,物资贫乏,豆油、花生油、玉米油、芝麻油等少见。)。记得那时候食用油的定量是每人每月才四量,凭油票购买。印象最为深刻的,烧菜时要用布头先在油碗底里沾湿后只是绕镬边擦拭一下,哪敢大手大脚地用油,菜里根本就见不到一丁点油腥,现如今弄个油炸食品一次就不止四两油了。

一茬油菜,从种到收,可不轻松,历时将近大半年。从初秋时节的落种育秧、深秋初冬的移植,直到初夏完成收割脱籽,横跨秋、冬、春、夏四季。期间有大量的培管工作要做,浇水、施肥、培土、除草、灭虫害杀菌样样都不能少,只要在某道环节出点问题,歉收甚至于绝收是注定的。农民是绝对不会也不敢对此掉以轻心的,为此倾注了数不尽的心血和汗水,风里来、雨里去。即便辛勤耕作如此,仍没能吃下定心丸,须得仰仗老天开眼,风调雨顺,尤其是到了收获季节,大风会使油菜倒伏,大雨则会使成熟的油菜籽霉变、发芽,即将到手的好收成也要随之打了水漂。

年少懵懂的农家小孩对农事是不会上心的,但那时候普遍贫困落后,农村的孩子跟生活在城市里的孩子更无法比,记得自打小学一、二年级开始就学着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以此来帮衬家里,这其中包括放学回家的首要任务,便是拿起小尖、大篮到田间去挑羊草,以男孩居多,女孩一般做烧饭、扫地、洗刷等家务活。

秋冬季节,由于三麦一般都是密播的,鲜有杂草,而油菜田就成了挑羊草的主战场,甚至进而成为我们的游乐场。搜寻田埂、疄沟、埒背,什么羊白米、江剪刀、花被单、猫耳朵、小箭头等羊喜欢吃的杂草一旦扫见,就好似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兴奋不已,立马直扑目标,弯下腰,右手用小尖头部的尖角对准草的根部轻轻一拉,把草根切断,左手快速拣起顺手丢入随身的大篮中,挑羊草的一套完整动作算是完成了。如此循环往复,大篮里的草也就渐渐多了起来。要挑满一大篮羊草并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本来在精耕细作的田间长的杂草就稀疏,又有一大帮的小孩子每天都要去寻觅,所以除了要有足狗的细心、耐心外,不能偷懒,手脚须勤快,当然有时也得靠碰运气啦,否则即使挑到天黑很有可能挑不满一大篮羊草的,结果是半夜三更因为羊未能吃饱肚子而发出咩咩的叫声以示强烈的抗议。

爱闹、爱玩是小孩子的天性,只要有几个年龄相仿的玩伴凑到了一起,往往就忘乎所以了,一人先挑头提出建议便响应者众,个别懂事、顾家的孩子虽然有担心会完不成任务的忧虑,却又怕落单、成为局外人而被看不起,于是乎纷纷把小尖往羊草篮里一丢,玩一阵子再说。要玩起来,那就非常的简单了,通常不需要任何道具,大多又不受人数多少的节制,信手就来。玩的节目千篇一律,不外乎这几样群体活动,常规玩的如斗鸡、摔跤、跳灰堆等。比较刺激的是玩打仗,分一方好人、一方坏人,两军对垒,通常利用电灌做战壕、以田埂为掩体,双方互相投掷泥块,或者抓起沙土一扬,立时遮天障目,而口中除了喊杀声、呼叫声外,更多的是模仿枪炮声、爆炸声,好似活灵活现的口技表演。刺激倒是刺激,但有时难免要付出些许代价的,要么衣裳、裤子撑破了,要么头面部被泥块击中而留下红肿的印迹,至于浑身沾染的泥土、草渍更不用说了,昭然若揭,一回家立马露出破绽。运气差一点的话,可能招致进一步相应的惩处,自然不在话下。幸亏这个游戏不是能够经常玩的,必须要有足够的人数为前提条件的。

玩累了,斜靠着田埂、电灌边沿,或者直接平躺在茅草上,好不舒服。还有仍不能消停的,用小尖挖起了茅草根,这可是个好东西,凉血止血、清热通淋、利湿退黄、疏风利尿、清肺止咳,那时候的农家小孩哪懂这个,反正挖出茅根后用衣袖一捋,细白嫩嫩,放进嘴里一嚼,水分蛮足,甜滋滋的,带有一股清香味,解馋又解渴。调皮的家伙却掏出偷偷从家里带出来的火柴盒,引燃周围的茅草,熏得大家眼睛都睁不开来,咳嗽声此起彼伏,然后群起而攻之,玩火者被众多受害人制服后,叠起罗汉,直到人家讨饶才一哄而散,重操旧业。

玩乐耽误时间过多,羊草篮怎么也挑不满了,没法交差啊!精怪的小人自然有妙法,挑逗一番之后,一场比赛,实质是赌博就此开始。比谁尿得远、尿得高,最简单直观,立竿见影,其场面颇为壮观,一长溜的光榔头排着横队同时憋着劲狠命地尿,自然是由落后者拿出一小部分羊草作为给得胜者的奖励。这是比拼体力、比拼身体素质的,还有一种比拼的则是技巧、更多成分其实是运气,那就是厾小尖,视厾出去的小尖呈朝天、合扑等四种不同状态决定输赢。毫无悬念,绝大部分的情况是赢家中必定是包含那个倡议者的。眼看天晏了,随着赢家耀武扬威的离去,剩下来的难兄难弟纷纷动起歪脑筋来,怎么应付、交差?不论是篮里架设小树枝、秸秆撑体积,还是再加砖头、泥块落分量,实在太小儿科啦,回家后,在火眼金睛的大人面前立马显形,老实交待还好,但一顿口头教训在所难免,一顿臭骂也算是轻的,倒霉的是,巧遇大人情绪欠佳,或者大人本身就是火爆性子,那就等着慢慢地细细品尝毛栗子、竹笋烤肉的滋味吧!

骂归骂、打归打,日子还得过。日复一日,挑羊草的生活从仲秋延续至仲春,整整半年时间,特别是到了寒冬腊月,伸着皲裂、满是冻疮的小手到处扒拉,终难满载而归。好在到了过年前头,一般大羊或卖或杀,消耗量大大减少。熬过了春三二月,随着天色的回暖,各种羊草渐渐茂盛起来,尤其是到了油菜花开的时节,油菜田的疄沟、埭沿长满了姜麦头,这是羊最爱吃的,嫩嫩的、碧绿生青,一嘬打就能装满一大篮了。不知不觉中,完成了由挑羊草到割羊草(或叫斫羊草)的转变。挑羊草与割羊草的区别,除了小尖用的手法外,最大的我认为主要体现在用时长短。正因为用时极少,放学后除保证羊草的供给外,空余出来的时间便可做另外一件事情,去钓钓鱼了。

钓鱼的工具极其简陋,都是自己动手自制。自家竹园里挑根细直点的砍下作鱼竿,大号的缝衣针放洋油灯盏上烧红弯成鱼钩,鸡鸭鹅翅膀上拔根管毛鱼浮子就齐了,鱼线最讲究,买来的塑料丝线最好,也有棉线凑合,鱼饵是池坑边挖的红蚯蚓。放学书包一扔,手挽羊草篮、肩扛钓鱼竿,先挖几条红蚯蚓,到泯沟沿选好点,根本不用打鱼窝子,直接甩线、下钩。老几点的,下钩后用尾部带小小环形的细钢筋往地上一插,把鱼竿牢牢固定住,即在不远处先弄羊草,期间时不时朝鱼浮子瞄上几眼。如果不见动静,只管等草实在装不下了,才会一门心思地去钓鱼。小时候,泯沟里野生的鱼虾极多,即便是再简陋不过的钓具、心不在焉的态度、无师自通的技巧,却时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改善一下生活通常不在话下的。有时刚转身,浮子又在动了,要手忙脚乱了。我最讨厌的是,此时菜花鳗鲡的作乱了,因为鳗鲡一咬钩,意味着鱼线几乎也废了,尽管此时的菜花鳗鲡富含高蛋白,肉质鲜嫩,营养价值极高。

农家孩子正儿八经钓鱼的机会其实并不多,要碰巧礼拜天家里没事,记忆中仅有偶尔的几次,总有这样或那样的零碎生活等着。及长,还要逐步参与农活了。

记得好像是一九七八年吧,集体经济解散,分田到户。分田后的第一次油菜收割,是我不会忘记的时间节点,正式从事农业劳动的开始。天还没亮,被母亲从睡梦中叫起,去田里斫油菜。有好几年挑羊草打下的扎实基础,斫油菜对我来说不算难事。斫好的油菜铺在田间,曝晒几日后得争分夺秒完成脱籽----打油菜。时机的把控相当重要,早不得、晚不得,影响出籽率和效率。一般均为全家出动,带上麻袋、芦扉、梿枷、竹竿等,从下午三点左右开始,直至天黑,分工明确、相互配合。我这年龄段的,负责油菜稭,放到铺在田间的芦扉上。像人高的油菜稭在手里,把视线几乎完全遮没,只能侧着身子走,但还是存在被油菜根绊倒、或者戳破脚的风险。关键的脱籽工作都由大人们负责,方式不一。状硕力大的父辈会用长竹头击打油菜稭,效率最高;妈妈辈甩动灵巧的梿枷,次之;爷爷辈以小竹棒抽打,效率最低,但没有遗漏点、最干净。实际操作时,是几个方式轮番综合运用,多快好省。缠足的奶奶辈同属辅助工,技术含量比孙辈略高,主要任务滤去脱落下来的菜籽里的油菜壳。期间,辅助工不时要被主力叫去配合,灌装时张个袋口啦、袋子装满了揪个袋口方便扎袋口。收场时,辅助工除主要负责张袋、揪袋口外,腰油菜稭、灌装油菜壳,两个不错的烧饭柴同样是农家眼里的宝贝,绝不能轻易放弃的。

打油菜的过程,完全就是与时间在赛跑,曝晒过头菜籽会销在田里,需候风掐正,抓住最佳时机,力求损失小、工效高。不光是全家男女老少齐上阵,隔壁邻舍也常主动相帮,加入战团。人一多,简直就是流水作业,把各色人等的特长发挥到极致。下雨之前,这样的场面见得尤其多。即使平素日脚有口舌之争,到了关键时刻啥都撇下了,没有比把就要到手的收成弄回家更重要的,都靠在地里辛勤劳动扒食的,谁不懂这个浅显的道理?可敬、可爱,我的乡邻!

十几年的乡野生活,经历过的每一件细小事情直到现在依然是那么熟悉、那么清晰、那么亲切,令人回味无穷。

看着眼前农场这片一望无际正花儿怒放的油菜田,与我小时候在农村里的相比,竟不知要大了多少倍,嗅着浓烈的花香,顿生心旷神怡之感,一种心灵放飞的恬然与超脱。

照目前的长势,估计应该是个丰收年。据我所知,国营农场也已经改制了,真心期盼油菜田的承包主夏收时也顺顺当当的,收益满满。

不能长久驻足于此,记住,下次回家,时间上必须安排得足够充裕,能去钓个鱼,奢望有菜花鳗鲡上钩。心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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