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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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2/12/7 21:28:00

母亲打电话过来,问我吃饭没,我赶忙咽下嘴里的泡面,答:“吃了,吃了,买了小锅在寝室做饭,顿顿炒肉吃,放心吧。”

母亲很是欣慰,连说那就好呀,那就好呀,她瘦巴巴不肯好好吃饭的孩儿长大了,懂得照顾自己了。

挂断电话,咕嘟咕嘟喝下碗底最后一口汤,匆匆忙忙扣了帽子,赶着去市区给手机店举牌,熬完36度的下午四个小时,就能得到80块钱。

在家的时候总不好好吃饭,嫌弃母亲几十年如一日地烧着同样的菜,给她提建议说学一点新菜,她抄着大勺,瞪我:“能吃饱就行,小孩子家家那么多要求”!

我咽下到嘴边的话,胡乱扒饭,心里一万个小剧场上演着“恶*妈妈与可怜的娃”的悲惨故事。

如今出来外省读大学了,食堂大锅菜不合胃口,偶尔还能看到小动物在饭菜里“躺尸”,去外边下馆子又消费不起,路边的小摊是一些炒面炒饭凉面,多吃对身体无益。

在这样的“绝境”下,我不能不想念家中的水煮白菜、排骨炖藕、炸小肉丸……在母亲的掌勺生涯中,为了满足五口人的吃饭需求,创造性地出现了一系列的“假菜”。

茄子鸡腿

年,七星台小镇的鸡肉价格是3元一斤;也是这一年,父亲跟着几个“大工”建房子,做些挑砖、拌水泥的活儿,人们喊他“小工”,小工一天是30块钱。

母亲自然舍不得花父亲一个小时的辛苦钱去买一斤鸡肉,而家里养的鸡是要下蛋的,不到逢年过节,更不可能杀来吃。

可是三个孩子又嘴馋呀,这怎么办呢?都说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在一次母亲炒茄子的时候,不小心混了一个“茄尾巴”,就是茄子屁股后面那一节,没想到上桌以后,被我盯上了,因为不看个头,这个“茄尾巴”长得太像鸡腿了,有厚厚的肉,还有长长的“杆”,放到嘴里一尝,竟然真的吃出了肉的味道,我大喜,央求母亲以后做茄子必要留下尾巴。

母亲很高兴,父亲和两个哥哥却觉得莫名其妙,我一再强调我真的吃出了鸡腿的味道,他们硬是不信。这样也好,从那以后,这道菜里的“鸡腿”都被我承包了。

吃饭的时候被外人撞见,他们总是惊呼,这也能吃呀?母亲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妹说吃着像鸡腿,我每次就留着了。”

默默吃饭的我听得出母亲的窘迫和小心翼翼,筷子却仿佛自己长了腿般走向专属于我的“茄子鸡腿”。

现在想来,其实茄子根本就没有鸡肉的味道,但是那么多年下来,留下茄子“尾巴”已经成为了母亲的习惯,把茄子吃出了鸡腿味道也成为了我的习惯。

南瓜花鸡蛋

家里养的鸡是拿来下蛋的,而蛋是拿来卖的,一切可以换成钱的东西都是母亲的重点保护对象。

平常我们想吃鸡蛋,只能在梦里吃了,或者是过生日那天,母亲会煮个白水蛋,这是母亲给我们的生日礼物。

有一天放学回家,被一股油香拉进了厨房,母亲在灶前添柴,大铁锅里飘着一朵朵金灿灿的花。

我们问母亲是什么,母亲提高音量,带着调皮的神情回答,我在给你们炸鸡蛋吃呀,我仿佛受到了欺骗,转身就走,大喊着,我要去做作业啦!

吃晚饭的时候,还是看到了这盘“花”,母亲夹起一块放我碗里,我硬着头皮咬了一小口,先是一层软软的东西,有很重的油香,但是不腻,马上牙齿和舌头就充斥着一股植物的清香,非常脆,一咬就碎在了嘴巴里。软和脆两种感觉交替着,浓重的油香和植物的清香完美共存。

我抑制不住欣喜,忙问母亲是什么,母亲满足地解释,这是南瓜花裹了面粉炸的,虽说没有鸡蛋味儿,但是看着是不是很像鸡蛋?我忙点头,不住称赞,又好看又好吃!父亲和哥哥们尝了也是赞不绝口,此后的夏天,门前疯长的南瓜结了无数“南瓜花鸡蛋”,成为我们家掉了漆的老餐桌上的常客。

后来日子好过了一点,鸡蛋不用紧着去卖,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煮鸡蛋、煎鸡蛋、鸡蛋汤……吃多了也便腻了,俗话说物以稀为贵,还是有点道理的。

这时候便求了母亲,摘来门口的南瓜花,裹了面粉,下油锅,清爽不腻的南瓜花鸡蛋在锅里膨胀,绽放……

鸡蛋在我们家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年少时它是补贴家用的物资,是生日那天的期待,是出远门时的干粮。

现在每次从家回学校,母亲也还是煮几个鸡蛋塞我包里,尽管我一再强调我有面包和水果,火车上也卖一日三餐,母亲仍是执拗地说,鸡蛋好,鸡蛋好,鸡蛋更管饱。

母亲还在做姑娘的时候,送人的最好的礼物是鸡蛋,谁家能拿出来几十个鸡蛋,姑娘们都抢着嫁他;去看望生完孩子的女人,提一筐鸡蛋还有大米,是最好不过的礼物了。

母亲说起我小时候生病,抱了一只母鸡去卖,才换来药钱,她打趣着说可心疼那只母鸡了,我笑着回答,以后给你买一窝母鸡养着,母亲无奈,我哪养的动,它们要满山跑,我追不着。

我无语,谁要你追呀,你闲了拿个筐子,捡鸡蛋就是了。母亲一听,乐了,那敢情好,满山的鸡蛋呀。

鱼汤没有鱼

年,我们举家搬到了长江边,鱼米之乡,富庶之地,一下子从大山来到平原,见到了以前电视上才能看到的小麦、莲藕、油菜……原来真有一眼望去平坦开阔的地方,没有大山的崎岖山路,小溪沟壑;原来棉花是长在“树”上的,我以前一直觉得棉花不是生物。

那儿的人家差不多每户都有“堰塘”,堰塘里放了鱼苗,撒了藕种,等到七八月,荷叶满塘,粉白荷花亭亭玉立,清香怡人。长大成人的鱼儿在荷叶间嬉戏玩耍,水鸟扑棱着翅膀与风撞了个满怀。

这时候,父亲最爱的是提个小板凳、扛着自制的鱼竿坐到塘边钓鱼去,主人见了也不说啥,因为钓了鱼父亲会分他们一半,这是两个成年人之间不用多言语的默契。

父亲爱吃鱼,这是住在长江边之后培养出来的爱好。但是他不会做,做饭是他不愿做也不会做的事情,好在母亲肯学也肯做,否则我们这一家子吃饭可就成问题了。

母亲最常做的是炸鱼。一般选用一斤左右的鲫鱼,去鳞去鳍去内脏,用清水洗净,锅下适量油,烧热,放鱼,热油与鲫鱼的冲突发出呲呲啦啦的声音,像跳动的无节奏音符,待鲫鱼煎至两面金*,下蒜头姜丝和切碎的牛肉草,淋一小勺清水,盖上锅盖。

灶前烧火的我抽出燃烧的大柴杵到下面的柴灰里,火灭,灶膛里的小火苗欢快地左右摇摆。三分钟后,揭锅盖,袅袅袭袭的白烟散尽,母亲加入适量盐,待盐融后,盛出鱼摆在白色磁盘里,舀起锅里的汁儿,均匀撒在金*的鲫鱼上,一盘香喷喷的炸鱼就做好了。

我们三姊妹最爱吃炸鱼,鱼肉外焦里嫩,能扒好几碗饭,去学校半天也扛饿,背书有力气,下课了去操场打弹珠、跳皮筋也生龙活虎。

父亲与我们不一样,他最爱喝鱼头汤。做鱼头汤,母亲一般选用草鱼,草鱼个头大,也便宜,用来熬汤鱼肉不散,熬的久,汤汁更浓。

父亲在广东的那几年学了广东人的吃饭方式,餐前喝一碗汤,咕嘟咕嘟鱼汤下肚,夹一块鱼肉,抿一小口酒,再叫我们盛饭。这大概是父亲一天中最轻松享受的时刻。

年,医院被查出身患尿*症。

几个月前不被他重视的脚肿和舍不得花的三百块钱狠狠报复了我们这个家。父亲病倒了,接下来是漫长的血液透析。医生叮嘱不能吃重油重盐的菜,控制摄入蛋白质的量,父亲最爱的鱼也被医生判了死刑。

那天我从学校回家,一进门满眼是撒在地上的饭菜,父亲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我快速走进厨房,母亲在切着豆腐,眼角湿润。父亲的声音突然传来,“这也不许吃,那也不许吃,让我饿死算球!”随后是一阵清脆的碗盘碎裂的声音。

我突然冲出去,对着父亲大吼:“妈是为你好,你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吗?”父亲眼下一沉,恶狠狠地说:“让我死,让我死!”他一拳捶在椅子上,不再看我。

母亲过来,拉我走,叫我去烧火。我欲开口分辨什么,母亲抬眼看着我:“他是你爸,不准吼他。”

我拉下脸,不再说话。

如果我知道两年后父亲会永远离我而去,我是断不会说那些话伤他的心。

我冷着脸出去把地上收拾干净,母亲也端上来新的菜,一碗乳白色的汤放在父亲面前,“喏,你最爱喝的鱼汤”,父亲挑起汤里的“鱼肉”,原来是豆腐块,手迟疑了一下,送进嘴里,眼睛里有了笑意。

母亲和我相视一笑,松了一口气。此后两年,母亲做了一碗又一碗清淡不腻的鱼头汤,汤里依旧是嫩滑如鱼的豆腐块。

可是这样好喝的“鱼头汤”,也没能留住父亲。

一晃多年,我们三姊妹长大成人,三个人在三个城市,母亲也有了新的家庭。

现在家里也不必留着鸡生蛋,想吃就杀;盖了新房,门口全铺了水泥,没有地方栽种爱乱爬的南瓜;爱喝鱼头汤的人也走了,住进了小小的土房子。

曾经多艰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曾经多温暖幸福的时刻也都被永远封存。那些年母亲做的“假菜”终究是再也没有一颗颗热切的心盼望着了。

以后,我也将为人妻为人母,不管过好日子还是坏日子,我只求学了母亲的聪明与宽容,将生活的刺磨平,将日子过成诗,好好守护我的孩子、我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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