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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2/10/8 12:4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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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墨小小说二题

离家出走的稻草人

红墨

水田起床走到院子里,蓦然一惊:院子里的稻草人,不见了。

水田是村里扎稻草人手艺最好的,得了父亲的真传。当年还没有袁隆平的杂交稻,又是大集体,人们出工不出力,稻穗小,谷粒瘪,粮食越发珍惜,特别需要稻草人的守护。神奇的是水田父亲扎的稻草人立在那里,哪里就不敢来麻雀。后来分田到户,稻穗沉甸甸,谷粒饱满,麻雀成群结队地飞来抢食。麻雀们也最怕水田扎的稻草人。再后来,稻田没有了,麻雀没有了,稻草人自然退出了历史舞台。

水田怀念稻草人,好不容易高价买到了稻草(还不是新割的稻草),扎了个稻草人:和自己一样的身高,穿戴上自己的旧衣帽,腰里还斜别着父亲留下的那杆长烟筒。稻草人就是水田。水田和稻草人面对面坐下,吸着烟卷,和“自己”聊天,内容离不开稻田和麻雀。

可是稻草人趁着月色,离家出走了。

稻草人怀念金*的稻田、沉甸甸的稻穗和像褐色雨点一样落下来的麻雀群。稻草人走到窗前,朝着屋里响着鼾声的水田说:“水田伯伯,感谢您缔造了我!可是我寂寞呀,我寻找麻雀去了。”

稻草人首先去了水田伯伯买到稻草的地方。稻草人想:有稻草的地方就有稻田,有稻田就有麻雀,有麻雀就有稻草人的存在价值。稻草人到了目的地已是第二天清晨,稻草人找不到稻田,也找不到麻雀,只看见鳞次栉比的种菜大棚、养龙虾的田池和遍地金*的油菜花……

稻草人就问身边的一位老农:“你们这里不种植水稻吗?”

“嗤——现在谁还种水稻呢?不划算。种蔬菜、养龙虾才来钱。这遍地金*的油菜花不光是招引蜜蜂的,更是吸引游客和那些拍影视的。”老农爬满皱纹的脸绽成一朵菊花,“我家还办起民宿呐,今晚要不要住宿我家?”

“你家里有麻雀吗?”稻草人认真地问。

老农说:“一只麻雀也没有。”

“要是都不种水稻,哪来米饭吃呢?”

老农呵呵笑着:“买呀,我们有的是钱!再说,粮食可便宜呢……”

稻草人悻悻地离开了。

稻草人不知不觉走到城里,天色向晚,还下着蒙蒙细雨。城中心一片废墟,像被掏空了内脏;周边孤零零地蹲着几间似倒非倒的老屋,许是不肯拆迁讨价还价得寸进尺的“钉子户”。

稻草人遇见了废墟上的稻草人。

“这里原有一栋祠堂,我主人曾经住在这里。那些岁月,我主人年年在厅堂里扎稻草人,可是后来,没稻田可种了,也就不用扎稻草人了,但祠堂里仍有麻雀在梁上筑巢。”废墟上的稻草人说,“是麻雀的叫声把我引到这里来的。”

可是现在,废墟上一只麻雀也没有了,只有忙着串门的老鼠和几只流浪猫。

稻草人说:“咱俩结伴去寻找麻雀吧!”

“这里即将造起高楼,我不想离开,我要留下来,直到破土动工。我的主人死了,是患癌症死的,我想念我的主人!按理现代医学越来越发达,可为什么癌症患者越来越多呢?是因为没有麻雀吗?”废墟上的稻草人说,“人类的建筑越来越高,越来越漂亮,身躯小小的麻雀们却失去了安身之所。它们去往何方?吃什么?住哪里?它们过得还好吗?”

两个稻草人相拥而泣。最后,稻草人与废墟上的稻草人挥手告别,继续踏上寻找麻雀的征程。

稻草人找到一片树林,叶子上布满白斑,没有麻雀,甚至没有鸟声;又找到一处山林,只听到令它烦躁的铲车和挖掘机的轰鸣声。

稻草人继续前行。

稻草人没有看见麻雀,却看见了好多好多的稻草人,有神话里的神仙,有小说、戏曲里的人物,也有影视里儿童喜欢的卡通形象……它们的衣服色彩缤纷,脸上还化了妆,个个比自己漂亮、比自己更接近本尊。稻草人觉得自己不般配,准备悄然离开,可是被游人拽进了人圈里。

“你才是最原始、最生态的稻草人!”有人推介它。

游客们围上来,纷纷与稻草人合影、视频……稻草人看见影像里的自己面无表情、四肢僵硬,与他们格格不入。

一位村姑打扮、气质优雅的少妇走过来牵起稻草人的手说:“谢谢您的光临!你们的使命不再是孤零零地守望稻田,驱赶麻雀,而是招引游客,让他们怀想昔日的时光……在‘美丽乡村艺术节’中展现自己别样的风情和魅力……”美丽少妇双手呈给它一本大红“聘请书”。

“我是一个稻草人,我要寻找稻田,寻找麻雀。稻田是我生命的舞台,麻雀是我人生的搭档。我为麻雀生,也为麻雀亡。对不起!我不能留在这里。”稻草人第一次说出这么漂亮的话语。

时光荏苒,稻草人一直行走在“寻找”的路上……

稻草人累了,靠在一根光秃秃的树干上睡着了。水田伯伯戴着和它一样的帽子、穿着和它一样的衣服、一样的鞋,腰里斜别着和它一样的长烟筒,手掌卷成喇叭,站在高坡上,对它呼唤——

归来吧,稻草人,家乡又种上水稻啦!

水田伯伯双眼满含泪水。

稻草人回家了,果然看见满田野金*的水稻。

水田给稻草人的形象进行了微调——画上“月牙船”的嘴巴,右手作挥手招呼的姿势。水田吩咐说:“不要赶走麻雀,饱满的谷粒尽它们分享!”

稻草人站在稻田里——这是家乡的稻田。金*的稻谷,沉甸甸的稻穗,成群结队的麻雀像褐色的雨点落下来。

稻草人说:“你们好,我想念你们!”

“您好,稻草人,我们也想念您!”麻雀们嘻嘻哈哈地说,“我们不饿,我们不吃稻穗!”

六只角的汇款单

红墨

走过窄窄曲曲的17级石阶,就能看见大山家门前的那株桂花树。

 

桂花站在桂花树下。她双眼皮、大眼睛,明眸里滴着露珠儿。

 

邮差用左手熟练地从邮包里缓缓掏出汇款单递给桂花。桂花抽出信封里的汇款单——汇款单的两只对角折出两个小三角形。桂花捋了捋两个小三角形,把6只角的汇款单贴紧胸口,转身进院子。

 

“桂花……”邮差欲言又止。

 

桂花回身,咧下嘴角——似花儿欲开未开——在邮差的签收本子上认真地签字。“你,真香。”邮差不禁说。

 

桂花抬头,两颊微酡,转头看桂花树,“是它香哩。”

 

桂花树,一树轻轻浅浅的白花。

 

桂花在屋里签了字,戳了章,复把汇款单交给桂花树下的邮差——她让邮差替她取款——还把一只粘了浆糊的厚信封交给邮差。信封上的字趔趔趄趄,但一笔一划满是认真。这是一封寄给大山的信。

 

每月农历初六,桂花都在门前的桂花树下盼望邮差从石阶下缓缓升上来……

 

转眼是夏天。桂花在邮差的签收本子上签完字,却没有把笔递还邮差,说:“进屋喝口茶吧。”邮差抹了把额上的汗珠,跟随桂花跨进院子。院子里种植着若干花木,花木下无一根杂草,花儿静静地开……邮差联想起桂花的脸庞。

 

揩得发亮的四方桌上摆着一只白瓷碗。邮差吹了吹茶叶,喝了一口。茶水不烫、不凉,是温的。“我掐着时间泡的,热了,烫嘴;凉了,怕你喝得太快。”桂花说。邮差的眼里潮潮的。

 

“小山呢?”

 

“在外婆家耍呢。”

 

邮差喝了口茶,看着桂花说:“真香!”桂花拎着竹壳热水瓶给邮差添茶水,说:“是香,是我自己采做的雨前茶。”

 

邮差突然说:“做你的夫,你不会嫌弃我吧?”

 

桂花一时回不过神来,傻愣愣抬头瞪着邮差的脸。

 

“咋了?不认识我了?”邮差嬉皮说,“你今年28,我今年25,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

 

桂花不禁问:“你咋知道我今年28岁?”

 

“我猜的。”邮差说,“我看你这么年轻、漂……”

 

桂花打断邮差的话,“我有老公大山,娃儿小山。这种玩笑开不得,会遭雷劈的。”

 

“可我还没对象呀。”

 

桂花稍顿说:“姐给你找一个,姐没有弟,你做我的亲弟。”

 

邮差哭丧着脸,“我右手天生残疾,哪个笨姑娘肯嫁给我?”

 

桂花说:“你个高,五官正,心眼好,一定有好姑娘中意你,包在姐身上。”

 

“姐——”邮差油腔滑调地长叫一声,又急转弯儿说,“不,不。我就叫你‘桂花’,桂花——”

 

桂花全身顿起了鸡皮疙瘩。

 

邮差又嚷:“我不要你做我的姐,我要你做我的妻……”

 

“你再说胡话,下次姐不请你喝茶了。”桂花把邮差推搡出屋。

 

邮差嘻嘻哈哈地沿石阶跑下,邮包在腰身上一荡一荡。

 

腊月到,桂花说要去大山那儿过年。去年南方遭逢百年不遇的暴风雪,大山没有回家过年;今年又说那边生意特别好,不回家过年了。

 

“大山每月初六雷打不动给家里汇来5元钱,证明他平安,又生意好呀!你有啥不放心的?”邮差说,“你一个从没出过远门的女子,还说要带上娃……上千公里呢……大山不是在信里说,他忙过这阵子就赶回家一趟吗?”

 

“说的也是。”桂花喃喃说,“只是娃太想念爹了!”

 

“是你自己更想念大山吧?”邮差揭穿桂花的心底。桂花的脸颊瞬间酡红,佯嗔说:“看姐撕烂弟的嘴。”追着邮差打。邮差就嘻哈着求饶。

 

桂花从内衣袋里掏出汇款单,把对角折出的两个小三角形舒展开来,指尖儿指着每只角数着:“1、2、3、4、5,6只角。”

 

出门了,桂花和娃送大山一道弯又一道弯。分别时,大山和桂花约定:他没读过几年书,怕写字,他把汇款单的对角折出两个小三角形,算是向家里报个平安。

 

怎样告诉她真相呢?邮差看着桂花数着汇款单上的角,赶紧背过脸去。

 

其实大山和邮差的表姨丈结伴去外省打镴,才一个多月,大山突发恶症。大山还没给邮差的表姨丈托付完,就咽了气,双眼睁着。邮差的表姨丈给大山捋下了眼皮。大山最后抢救的钱都是邮差的表姨丈给出的。邮差的表姨丈给大山买了一具杉木棺材,拜托当地的几个村民帮衬,把大山埋葬在外省的山坡上。邮差的表姨丈又托付给了表侄子……

 

邮差每月从“双脚走信”的12元月工资里拿出5元钱,汇给桂花。

 

 

关于作者

姚庭(笔名红墨),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中国闪小说十大新锐作家、浙江省闪小说委员会理事、永康市文联《方岩》杂志社小说编辑。年开始微型小说创作,作品散见《小说月报》《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百花园》《小说月刊》《小小说月刊》《金山》《微型小说月报》《天池小小说》《小小说大世界》及国外《澳华文学》《国际日报》《中华日报》《明州时报》《先驱报》《好报》等报刊;多次荣获全国微小说征文大赛奖,其中《梯子爱情》荣获“第十七届中国微型小说年度奖()”二等奖;入选年度选本;被译介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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