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村西口雪莲一样的碧桃花开得如痴如醉，每家麦田的地头都撒种着一片油菜，有风吹去，如此青绿之上一条软软的*金绸缎向远处漫延；近郊的几处农家，房前小院屋后余宅象征性的坐落着一段段或一圈矮矮的砖土墙，这看似没人打理的处境里却以满园的蜂飞簇拥起一笼笼烈日般妖艳的桃花；墙外梧桐树的深处，*灰雀儿们以鹁鸪低沉深长的春唤为主旋律叽叽喳喳，嘘嘘啾啾……春禽合鸣，细听，细品……听，似赵翼《淝水》诗里一一何处遥天听鹤唳，鹁鸪声里晓耕云；品，又似*公绍《望江南?雨》一一思晴好，日影漏些儿。油菜花间蝴蝶舞，刺桐枝上鹁鸠啼。闲坐看春犁。
?好久不见这时常睡在我梦里的小村野了，多年又能听到小院春深叫鹁鸪，朝也姑姑暮也姑姑，它是对春天的呼唤，是对农耕人的催勤……无论鸟儿们怎样的叫声，历来文人皆有所咏，总能赋予它美好的人文意象，和自然、和人、和文字灵性相通……鹁鸪久鸣，雨水渐多，春意慢慢浓起来，百花就越发盛开了。我清楚地记得今年三月三十一号凌晨杏花开始归根的，天亮时，风里，树下，已是落英缤纷，而此时早晨的桃花开得正愈发浓烈。“桃花开，杏花败，李子开花杏下来”我们家乡的农谚花语我小时候就记得，而今才有幸在中年把它们闲时作赋，似乎让我有点愧疚于农家的土生土长了。春深，景色宜人。但是今来，回村第一要事便是清明祭祖。近些年的每一个今天我都会约兄长一起驱车载着父母妻儿回村子趟，父母身体康健，很想在有生的岁月里一次不缺地在清明节这天为祖坟添土烧香、祭拜时送去一些碎银，现在的冥币数额变大了，都是上亿元的，不必吝啬（也怕通货膨胀），也捎去父母的祈祷和嘱托。
?按照惯例，我们从县城回村子首先要去第一个路过的外公外婆的墓地。外婆去世的早，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外婆刚30多岁便撇下我妈妈及她弟妹四人走向遥远的天堂。当时外公身体也不很好，我的母亲才16岁，二姨十岁，舅舅十二岁，小姨八岁，可见，我母亲这一辈子又当姐又当妈的辛苦和操劳。从我小的时候，我家就从没有断过几家弟弟妹妹的相处相亲相爱，目前，最小的宝弟也结婚三年了，我在好几年前也坐上三姥爷的位置了。母亲很注重对世去长辈的祈福和嘱托，每年的清明她总会在外公外婆之前为她的爷爷奶奶烧把纸，轻轻送去遥不可及的想念和嘱咐；至于对外公外婆送去的镀铂碎银子，母亲都是亲手把一只只元宝叠出来。在我的记忆里外公一直有肺病，咳嗽不止，也一直很勤劳，我清晰地记得我家前院的三间老堂屋房顶上的上千根木榫子都由外公一锯锯截下，一斧斧劈开……
?从外公外婆的墓地回村子隔了一个小村，我们首先到我家村南父亲的爷爷那里去烧纸祭拜。据父亲讲，我的老爷爷去世的时候90多岁，老爷爷出殡那天早饭时间，老奶奶没有任何病痛征兆地闭上眼，撒手人寰随老爷爷而去。老奶奶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什么法力，不会什么内功坐化，只是听母亲说，老奶奶生前一直主持着整个大家族的吃喝拉撒、耕播收种生活大权，老爷爷是她的“贤内助”，她喜欢让孙媳妇们给她点抽烟斗，性格很硬，但很疼人，很让人尊重和爱戴，儿孙和媳妇面前说一不二，这就是威望吧！如果说当时那天早上老奶奶是安详的随夫君而去，我猜绝不会是那么简单，人的肉体之外一定有冥冥注定的灵*相通，一定是她内心的最爱、且深爱，让人至悲至痛甚而致浓至死成全了在世一对归去一双的传奇而凄美的姻缘劫。听父亲讲，四十六年前，当时我们村子比较小，就来人，两个老人同时出殡需要一前一后两台丧架，每个丧架至少需要四四十六个壮汉同时起步，并且还需要八个壮汉在四个角落做后备，并且在外老总嘶竭的一声令下“一百上天啰一一！”起架之后，直到墓地丧架（并棺材）只可八柱鼎立相助打个点，但绝不可落地，否则会像传说中那样落丧之事让后人吉灾无常，所以，在六七十年代的农村习俗里这是整个当事家族非常重视也非常忌讳的要事。父亲说仅仅这48个壮汉，是借了周围的好几个村子的父老乡亲一起来架势。在当时祖上家里的条件还算殷实，浩浩荡荡的出殡队伍在十里八村被赏成了一道景观……对于相知相爱一辈子的老夫妻能在默契中一同归隐林间飞向天堂，我想“化蝶”也未必就这么凄美吧！这也许是注定家族人丁兴旺的前兆，如今老爷爷的后世子孙已有一百多人，并且也偶有五代同堂，我最小的姑奶奶活到岁，在前年才安详离开这个世界，人间岁月美，百年何以孤独。从老爷爷的墓地归来，我们便随父亲一起去爷爷奶奶的墓地，母亲便在家里打理一下老堂屋做个祭拜。祖上的墓地在我们这边被可被称为“林”，因为在我们孔孟之乡“林”是对圣人墓地的尊称，我们出于对祖上的尊重也便沾了这方圣光。奶奶和爷爷是最近几年相继去世的，是在我们与姑姑几家轮流照料下安逸的生活里没有受到病痛的折磨而终老的。所以我相信一一人一生内心慈善，一般的终老都应该是相当平静的。最近这几年，父亲喜欢买最高的檀木料香给爷爷奶奶燃烧，让祭祖更有仪式感。我们从村子里出来，驱车停在村东北角一块最老的林地旁做最后的祭拜，据说那里有我爷爷的爷爷……夕阳西下，野高长天低，薄霭舒帷幔，红霞解云裳。再闻鹁鸪声渐远，与林共憩白暮里，燃香思前教后贤，又见袅袅炊烟起……清明，落英怀春思家亲；清明，山河无恙念故人；清明，写一纸温暖的凡间烟火，低到尘埃里，唯念家国人间皆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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